她是汪小菲的生母,艺人大S的前婆婆,俏江南的创始人。但鲜少有人知,她作为“张兰”本身的奋斗之路与爱恨情仇。
自1992年在北京第一家“阿兰酒家”开始,今年已是张兰投入在餐饮行业的第30个年头。
三十年间,张兰经历着人生的大起大落,数次处于生死边缘,曾登高跌重,也曾饱受非议与冷眼,所幸她总能坦然面对。
鼎盛时期的张兰,拥有中式高端餐饮巨头“俏江南”和以奢华格调著称的“兰会所”。
她曾以16000页的标书打败一众竞争对手,为“俏江南”赢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唯一指定中餐供应商的资格;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后的第三天,各国首脑均汇聚在“兰会所”,张兰以会所女主人的姿态,忙前忙后地张罗着餐食服务;英国前首相布莱尔曾四次光临“兰会所”,还对“富贵鸡”这道菜颇为感兴趣。
那里有上万元一只的巴特瑞手工雕花水晶杯,几十万元一盏的吊灯;天花板上悬挂着300余幅巴洛克时期的名画,把“兰会所”装点得富丽堂皇,宛如一家艺术品的陈列殿堂。
奥运之后不久,张兰荣登2009胡润餐饮富豪榜的前三名,财富估值达25亿。一年后,她的儿子汪小菲与大S闪婚,2011年3月在海南三亚举行婚礼。
儿子的婚礼上,她华服加身操控全场,就连一向以强势伶俐为台湾媒体称道的大S母亲,都只能安静在一旁,看着张兰大出风头。
儿子能够迎娶当红女星,婚礼有四方名人捧场,均是基于她打下来的家业,那是她一盘菜一盘菜炒出来的江山。
忆起往日种种,人们总爱说张兰如何高调,却总容易忽视一个女人何以有了如此“高调”的资本。
凡世间事,总须先有“高”而后才可论“高调”。张兰佝着身子在后厨刷碗洗碟抓老鼠的那些日子,低到尘埃。
张兰常说,餐饮是“勤行”。张兰的勤,有目共睹,从根上讲,这是她童年的特殊遭遇历练出的结果。
还在母亲孕中时,张兰的生父被打成“”,被迫进行劳动改造,从一位清华土木系教授生生成为了一名泥瓦匠。
张兰的奶奶因此将张兰视作“祸根”,还未见过她的面就给她起名“小方人种”,意思是专会“方人”,不吉利,将家族的没落统统算在尚是婴儿的她头上。
不招奶奶家待见的张兰,只得一直住在姥姥家。姥姥心疼张兰从小没有父亲,对张兰格外留心。姥姥一家早年是正黄旗的一个大家族,规矩礼数甚多,对张兰的要求也是“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讲究体面分寸”,这些习惯伴随了张兰一生。
即便如今拍摄短视频和直播,出席一些非正式场合,张兰依然会格外关注自己的穿着打扮,说话甚是正式,成为今时的年轻人认为张兰总是“太过隆重”、“戏精”的来源。
五岁那年,张兰见到了继父。继父是化工行业的工程师,说话办事很是严谨,对张兰也实行一套“量化教育”。
张兰有一张作息表,是继父亲自拿小竹尺打的表格,从起床到睡觉,时间安排具体到每一分钟: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到六点十五擦父亲的28自行车,六点十五到六点半擦桌子......学习内容也是严格量化,每天临摹三十个大字,练熟以后增加到了一百个。
不到十岁的时候,张兰就被继父要求学习打毛衣,用毛衣针给他织毛背心。后来张兰成为了一等一的“打毛活儿”高手,画报上的图样,她看一眼就会织。儿子汪小菲从小穿的毛衣,都是张兰亲手织就。
彼时弟弟已经出生,照顾的责任也落在了张兰肩头。按照大人的嘱咐,张兰给弟弟两个小时喂一次水,四小时喂一次奶,除此之外还要给一家人做饭,做完继父布置的作业。
严格的家庭生活,让张兰即使在动荡的文革时期依然保障了学习时间,两个月后母亲被下放湖北“五七干校”,张兰和父亲只能一同前往。
干涸的日子里,艺术和文学是那么遥不可得。继父想了一个办法,将家中的留声机拆成零部件,用一张张撕下来的书页包裹着,偷偷带到湖北。
那些书页,是张兰一张张撕下来的“中外文学名著”,为减少麻烦,这些书只能“肢解”后编号带走。若非在那样一个特殊年代,很难想象人们为了精神追求付出过怎样离奇的努力。
在湖北下放的日子里,继父喂猪、母亲种菜、张兰放牛。南方潮湿,母亲的风湿病也慢慢变得重,张兰为了多分担农活,挑水、插秧、收割样样都抢着做。
弟弟年纪尚小,因为“下放”条件艰苦,长期营养不良,张兰会琢磨给弟弟改善伙食。夜里摸着黑,拿个手电、扛个面袋子,张兰就去水田里给弟弟抓蛤蟆。
那时田埂上多的是狼和豹子,张兰唯一的武器便是手里的手电筒。看到光,猛兽就不敢靠近,与狼同行久了,有时候出门看不到狼,张兰还会觉得不适应。
与狼和豹子相比,蛇就显得“小菜一碟”。十几岁的张兰常常在田鼠洞前等着抓蛇,先用棍子一顿打然后一把掐住“七寸”,从蛇张开的大嘴中拔掉毒芯。
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特殊时期的历练,对张兰本就机灵泼辣的性格起到了约束磨砺的作用。
从少女时期起,她已无意识中将照顾一家老小,改变家庭命运的责任放到了自己肩上,为自己日后的处世打上了勤劳和吃苦的底色。
那时的张兰年方30岁,不仅长得精神漂亮,还将老人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里里里外外料理得井井头条,令谁看都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如此能干的外甥女让舅舅一家印象非常深刻,临回加拿大之前,舅舅向张兰提议来加拿大生活一段时间,舅母身体不佳,正需要人照顾,张兰也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申请一个探亲签证。
八十年代末,出国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具备着绝对的吸引力。那个陌生世界的收入水平和繁华面貌令张兰动心,她心中一直存着的那个想要彻底改变一家人生活现状的梦想再次开始升腾。
唯一的牵挂便是儿子。彼时汪小菲方才八岁,正是需要母亲的年纪。但机会稍纵即逝,安逸的现状与不确定的未来之间,张兰左右犹豫还是选了后者。
临去加拿大前,张兰带着汪小菲去了趟友谊商店,汪小菲指着一件黑色水貂大衣说,“妈,等长大挣了钱,我买给你穿!”
张兰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但为了脑海中的“更好的明天”,她不允许自己被情感击垮,作为“有本事的小兰”,她要出去带着全家的希望闯荡出一片天来。
然而所谓的“出国闯荡”,在那个年代,最直接的就是挣钱。张兰一头扎进唐人街的餐馆,同时兼着几份工。
每天早上九点,送货的冷冻车过来,她要和一个印度男人一起将所有牛排扛下来放到冷库。每天36扇,张兰搬18扇、印度人搬18扇,每扇都有二三十斤。
在唐人街打黑工的华人当中,张兰绝对可以称为超高的性价比。她干活又快又好,力气大又刀工好,“粗活细活都能招呼”,一早上能切六筐胡萝卜丝、六筐土豆丝。
在加拿大的那段日子,张兰要求自己没有娱乐、没有享受,她每天工作12小时,挣的钱几乎全部都攒了起来。
多伦多的秋天最美,大片大片的枫叶飘落,出国第一年的张兰穿一件黄色的风衣在公园中对着如画的美景落泪。
张兰对儿子的思念尤甚。她把汪小菲的照片倒扣在床头,每次都掀起来看一秒钟就赶快扣下,异国他乡,她太怕亲情击垮她最后的防线。
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即便后来张兰夺得了“美加地区华人选美大赛”多伦多赛区的冠军,她还是没选继续留下参赛,她瞄准的,是自己的账户余额。
视钱如命,就是那两年的张兰最准确的心理健康状态。终于在1991年的秋天,张兰的账户终于达到了两万美金。
1991年12月22日,张兰落地北京。见到儿子,张兰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开眼界”。
给汪小菲穿上一件漂亮的灰色毛衣,张兰领着他去王府饭店过了人生中第一个圣诞节。西餐太贵,张兰给儿子点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很小的一角,35块钱,坐在餐厅外围的高脚椅上吃。
当一个人,心中有着决绝的目标时,爆发出的能量是超乎想象的。在那个创业还并不流行的年代,张兰莽莽撞撞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之路。
裹着红纱巾、骑着28自行车,张兰在漫天黄沙的北京城到处找店面,在“东四”路上,张兰豁然发现一张大白纸,上面刊登着店面出租的广告。
张兰即刻选定了位置,打算做精品川菜。那个年代,川菜尚不像如今一般流行,给人往往是低端、不入流的印象。
除了高端的粤菜餐厅,一般饭馆总是光膀子的人进进出出,大夏天汗味和厨房的油烟味充斥整体空间,张兰想改变这一切,她想将自己的第一家餐馆打造得有品质,首先就体现在装潢的风格上。
记忆里的南方,少不了水和竹林。为了找竹子,张兰买了张火车票,独自一人就去了成都。
但是人生地不熟,那时的通讯网络也不像如今这般发达,张兰只能靠打听,“全凭一张嘴”。
在火车上,张兰一路都泡在乘务员休息室,跟列车长打听各种四川的情况,从而确定了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郫(pí)县。
盛产豆瓣酱的郫县也是竹子的重要产地,张兰在当地雇了七八个竹工,砍了上百根碗口那么粗、长达十三四米的竹子,用卡车运回成都再转火车。
削竹子、劈竹片、编竹子,张兰用了十天时间,将租下来的店面装点一新,她还在墙上挂上了一幅半裸女人跳着草裙舞的壁画。
1992年夏天,“阿兰酒家”正式开张。当时店中最受喜爱的一道菜是蛇羹,有着从小捕蛇的功底,每当客人点了哪条蛇,张兰就要亲自上手,一把把蛇拽出来,在空中一甩宛如杂技表演。
张兰成了远近闻名的“玩蛇的女人”。阿兰酒家的生意也水涨船高,最高时一天流水便可达到四万元。
那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餐厅的所有账目,均由张兰的弟弟亲自核算,八年来从未出错。
算是得偿所愿,张兰赚到了第一桶金,可没成想这笔钱却为她挚爱的弟弟带来了杀身之祸。
1999年6月7日,张兰弟弟下班后被歹徒在家中楼道连捅16刀,不治身亡。
半年后,案子方才昭雪,原来那伙歹徒早就盯上的是女老板张兰,踩了几天点之后,张兰突然出国去看儿子,歹徒方才转换了目标向弟弟下手。
张兰至今认为是弟弟替自己挡过了这场“血光之灾”,二十多年过去,张兰仍然不敢看弟弟的照片,不敢直面关于弟弟的回忆。
她曾一个人去西藏想要寻求解脱,到了才发现,那里有太多如她一般的人,想要上天帮忙解脱的人那么多,但终究是要自己走出来。
在生命的废墟之中,张兰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上天的安排,但能够替弟弟往下走的,也只有她一人。
她将阿兰酒家和其他两家分店出售,也抛售了自己早年购入的所有股票,拿着全部的积蓄,她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业。
湖北下放的日子,继父常常让张兰晚上蒙在被子里听留声机里播放的《蓝色多瑙河》,一开始张兰总被捂得满头汗,不住地哭。
如今来看,在那样艺术、文学土壤都贫瘠荒芜的时代,老旧的留声机传出的音乐声和那一张张撕下的纸页,为张兰在心中保留了一颗文化的种子。
这颗种子,让张兰有了为之追寻一生的价值。她做餐饮,不满足于只是做人吃饭喝酒的喧闹场合,她希望能做出餐饮的文化感。
失去弟弟后,张兰将全部精力投入了新的餐饮品牌打造,“俏江南“就诞生于张兰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生阶段之中。
2000年4月,一家以川剧变脸脸谱为logo的艺术餐厅,在北京国贸的高档写字楼里开业,短短7年间俏旋风刮遍全国,快速地发展成为遍布全国、拥有20家直营店的餐饮集团,而张兰也一跃成为时尚餐饮界的领军人物。
她将俏江南定位于高端精品川菜,服务员上菜时候都要报出中英文并讲解每道菜背后的文化意味,而后打造的“兰会所”更是将餐饮业所追求的文化感做到了极致。
繁复华丽的兰会所吸引了各界媒体的关注,2007年接受陈鲁豫采访时,张兰曾骄傲地讲道,“我们现在全部是自有资金,没有一分钱银行贷款”。
那时候的张兰不会想到,十年后,凝结着她半生心血的“俏江南”品牌将全然不属于她,并且“输都不知道如何输的”。
长期以来,张兰对于外来资本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在2008年之前,张兰始终百分百控股俏江南。
2011年年中,新婚后的汪小菲正式担任俏江南CEO,俏江南递交A股上市申请,未果后,次年转战香港上市。
为符合法规的情况下尽快完成H股上市,张兰被建议以三十万美金投资移民,在三个月内完成国籍变更。
在外界看来,这一举动与张兰爱国企业家的标签南辕北辙,对张兰自己而言,则是特殊时期下为了符合政策规则上市做出的无奈之举。
“ 若不是为了上市,谁愿意放弃中国国籍当岛民?如果我有更好的办法帮助俏江南更快上市,我一定会去做。”
然而心心念念的上市并没有给俏江南带来好运,张兰很快遭遇了欧洲私募基金的“空手套白狼”。
一个在五十岁已然达到25亿身家的女企业家,在人生的后半程却因资本游戏而将毕生心血尽失。
董事长的职位被否决、资产被冻结,那几年的张兰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失眠的滋味。
从前做企业,张兰从来都是累得睡不醒,“俏江南”出事后的日子里,张兰每晚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并且两片药只能维持两小时睡眠,她便又会在巨大的恐惧中惊醒。
最艰难的日子里,张兰每天把自己关在佛堂里祈祷、礼拜,只为减少心中的折磨。
要好的闺蜜去印度曾参拜了一位上师,张兰请求闺蜜帮她询问出路,上师送给张兰一个护身符和一句话,“去战斗吧!”
最受欢迎的视频,是她的“豪宅菜板”系列。她站在装潢精美的厨房里,穿着大牌华服,戴着项链和耳环,做好妆发,只用一个小菜板、一个小电锅做出各种各样的家常美食。
她炒土豆丝、做小花卷、闭眼切蓑衣黄瓜、穿着几千块一条的真丝衣裙,还不断叮嘱粉丝“大家学着做饭啊”,搭配上张兰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曾和她一起出镜《妇女能顶半边天》纪录片的其他三位嘉宾董明珠、杨澜、周忆,在带货直播中没有一位看起来可以像张兰一般热络、自如。
她从不掩饰自己要为品牌做宣传的目的,做实业出身的她,视“勤恳”为生命线。
网友们乐于站在高处,俯瞰这个住在豪宅里还在努力赚钱,人生第三次创业的老太太,寻找她的各处尴尬与破绽。
无论是被外界揶揄已久的“假装给大S打电话”事件,还是“儿子离婚上热搜张兰还在直播带货”的新闻,如此明晃晃地“营业”,总被有着更高媒介素养的潮流年轻人“打假”。
同龄人都在注重养老健康之时,张兰还在精神矍铄地对着直播间的数万人,大口吃着自家的酸辣粉,边吃边解说“酸酸辣辣地才过瘾”。
时代变幻,如今电子支付日渐取代纸币、外卖早已超过堂食,她却还是那个骑着二八自行车、围着红纱巾,在漫天黄沙的北京中到处找店面的阿兰;是那个在异国他乡,一个人扛18扇牛排的“能干小兰”。
她称得上是赤手空拳、白手起家,以数年的拼搏勤勉为自己的前半生创造了无数高光时刻。
人到老年,事业遭遇重创,儿子婚姻画上句号,孙子孙女亦常年不在身边;她终日在毁谤和是非的漩涡中挣扎,依旧在努力寻找出路。
然而,走出阴霾的路上,张兰骁勇泼辣的行事作风未变。她敢战、愿战,年过花甲依然有憋着一口气也要挣出一份好家业、好生活的精气神。
“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张兰准备好,预备继续像战士那样活着,迎接未可知的一切风雨。